*灵感源自《金枝玉叶》,《对倒》,《旺角卡门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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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快亮了,井进贤依旧睁大眼睛凝视天花板,不敢合上眼皮。这时候,熟睡中的程滔从梦境回来,伸长胳膊,手掌在他的腰腹摩挲两次。曙色如焚。井进贤的手掌与程滔的手掌交握。他不知道程滔什么时候回来的。
怎么啦?
耳畔传来这句问话。
没什么。井进贤转过脸去,凭借窗外射进来的一点点光亮,望望程滔。
在梦中见到什么?
很多人,被绑住腿脚却移动得不慢,追赶我……
井进贤站起来,走到窗边。树梢有雀噪。白云在上面浮游,很明亮。窗外有开放式凉台。凉台上有绿植,一盆水,几件汗衫,四根晾衫架。一只麻雀从远处飞来,站在晾衫架上。阳光将那些汗衫染成金黄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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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午,程滔去学校接晴晴。
井进贤走在人行道上。虽然人行道上黑压压挤满行人,又值七月,他却不觉得炎热。见到一家门饰充满西洋风味的饭馆时,推门而入。
餐厅不大,进门可看见吧台。吧台后有写着德文和英文的洋酒。墙壁上糊着深蓝色墙纸,灯光黝暗,食客相当多。井进贤却意外占到一处空着的卡位。坐定,向侍者要一杯咖啡。井进贤掏出烟盒,想起女儿,将香烟塞回盒里。
马克杯是灰色的。井进贤想到程滔刚搬来时,买了二十只马克杯,却藏起十九只。程滔说,我知道这个杯子不久会坏掉,所以藏起剩下的。等它坏掉,你电话我,我告诉你藏在哪里。
井进贤已许久不再用安定片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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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滔问晚餐吃什么。
晴晴在起居室拼积木。木头相撞的哗哗声使他惊醒。今晚吃饭时,将有一碗鱼蛋面。鱼蛋面里卧的虾仁,下锅之前必须用剪刀剪一下。
什么时候吃完饭?井进贤问。
八点半,程滔答。
七点半行不行?
为什么?
带晴晴去趟公园。
九点回来?
可以,九点回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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暑假快完了。
夜班车上有许多人。有穿着长短袖的新潮服装的年轻人,有用牙齿咬着香烟的国中学生,有穿套装的白领,有满身酒气的中年人,穿着拖鞋,提着粉色三呎乘二呎的铝皮箱。这些人随着巴士的行驶摇晃,像一座城池。
晴晴坐在井进贤的大腿上。
爹地,她说。霓虹灯好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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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家,洗澡。井进贤扭熄电视,程滔已睡着。
月光从窗页渗入,将窗外优美的环境带到井进贤眼前。有树,树上盛开着花朵,花很香。香气使他沉醉与难以描摹的甜蜜。他将自己投入程滔的怀抱,好像麋鹿归林,江流汇海,心中有一团火球煎熬。刺痛漫过百骸。他闭上眼。他已瘫痪。
明天做烩饭,程滔抚过他的肩胛。想吃什么?
千张。
这样没追求吗?
他将他抱紧。
*
井进贤在加拿大念书时,同宿的德国学生教会他一句谚语:Einmal ist keinmal。是说一次不算数,一次就是从来没有。
他想,只能活一次,就和根本没有活过一样。
重头来过,究竟算什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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